《靜水流深》(15)第四部 勞教血淚 2

《靜水流深》(15)第四部 勞教血淚 2

謹以此書獻給 走向未來紀元的人們

第一章 人間地獄 (2)

喊出生命最強音 
 

  「洞中無日月」,在調遣處沒有電視、沒有報紙、沒有日歷、沒有手表,每天除了背「二十三號令」還是背「二十三號令」。三天後,所有人的腳、手和全身都浮腫起來,尤其是雙腳,腫得像大包子,再也穿不進鞋,只能偷偷將鞋踢踏著,出去「放茅」或打飯時,再奮力將腳塞進去。

  站了整整八天,才發給我們一種叫做「馬扎」的可折疊小凳子坐。但「坐」的權利可以在任何時間因任何原因被剝奪,是罰站還是罰蹲,由警察或狼與狽說了算。「二十三號令」的背誦則永遠不可赦免。

  我們完全失去時間概念,每天一早起來就盼天黑。不知過了多少天,「背誦生涯」才加進一項新內容:隊列訓練。

  隊列訓練包括拔軍姿、立正、稍息、齊步走、跑步走、正步走等,完全按軍人標准要求,不管是年輕人還是老太太,達不到標准就重來,或挨踢挨訓。

  這一天練了很久,帶隊的劉隊長讓我們坐在地上唱改造歌曲,指定二班的尤敏給我們起頭。

  尤敏站起來,開口就背誦:「《論語》(注) :佛法……。」

  她剛背這四個字,劉隊長就瘋了似地叫停。

  空氣一下子充滿火藥味,非常緊張。

  尤敏被弄到辦公室,另一個姓江的警察也攆了過去。

  劈頭蓋臉罵人的聲音從辦公室傳來。我低著頭,淚一滴滴掉在地上。我痛悔自己剛才為什麼沒站起來和尤敏一起背誦;痛悔我們二十個人為什麼沒有一起站起來和她一起背誦;痛悔我們天天背那個可恥的「二十三號令」,為什麼不敢背《論語》!

  我的眼淚一直流著,直到警察罵完尤敏,讓她出來朝牆蹲著。

  尤敏剛往那兒一蹲,剛才練隊列時一直晴空萬裡的天突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

  如果在此之前我不信神,此刻也信了:天公憤怒了!

  江隊長慌了神,像沒頭蒼蠅叫道:「依次放茅!放完茅回班!」

  我一直低頭流淚,沒看其他人表情,到了廁所,才發現王可和另一名叫夏靖的法輪功學員也在流淚。大概是「人同此心,心同此意」吧。

  從廁所出來,看到二班所有人都與尤敏一起臉朝牆壁蹲在狂風裡。

  我們進了班,江隊長厲吼:「坐下!」

  平時我們只要稍犯點小「錯誤」,比如有人從窗外經過不小心抬頭看一眼,都會罰所有人撤掉馬扎,一蹲好幾小時。今天犯了這麼大「錯誤」,居然還叫我們坐下?!

  我們知道她們急於將我們「擺平」,好去折磨二班的人。

  我們也沒商量,不約而同都站著沒有坐下。

  江隊長再次大喝:「坐下!」

  夏靖舉起右手,用細小的聲音說:「報告隊長,我想出去和二班的學員蹲在一起。」

  「不許去!坐下!」

  從坐在地上流淚並痛悔自己的懦弱開始,《論語》就一直在我腦海盤旋回蕩,越來越強,這時終於以山洪暴發的氣勢沖口而出,一瀉千里:

  「『佛法』是最精深的,他是世界上一切學說中最玄奧、超常的科學。如果開辟這一領域,就必須從根本上改變常人的觀念,否則,宇宙的真相永遠是人類的神話,常人永遠在自己愚見所劃的框框裡爬行。……」

  我聽不出是我一人先開始還是我們七人同時從心底、從生命的最深處發出,最強勁、最堅定的吶喊。

  多少天了,我們終於喊出我們生命的最強音!

  七個聲音化作一個聲音,我們忘我地背著,將整個生命都溶進這部偉大的佛法裡:

  「那麼『佛法』到底是什麼呢?是宗教嗎?是哲學嗎?這只是『現代化了的佛教學者』的認識。他們只是在學理論,把他們當做哲學范疇的東西在批判著學和所謂的研究。其實『佛法』不只是經書中的那一點,那只是『佛法』初級層次的法。『佛法』是從粒子、分子到宇宙,從更小至更大,一切奧秘的洞見,無所不包,無所遺漏。他是宇宙特性『真、善、忍』在不同層次的不同的論述,也就是道家所說的『道』,佛家所說的『法』……」

  那是一個神聖的莊嚴時刻。偉大的佛法第一次在堪稱當今人間最黑暗的集中營響起。七個人的聲音、七個人的生命匯作一股浩然正氣,沖破了黑暗,沖破了霄漢,沖破層層天宇,剎那令一切邪惡勢力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這是調遣處成立以來最嚴重的「事件」,警察與狼和狽,統統慌作一團,全部跑到班裡,用最大的嗓門哀號:「閉嘴!!……。」

  在他們瘋狂的叫喊中,我覺得肉體消失了,意志化作一尊金剛不破的巨神,帶著排山倒海的勇氣,心無旁鶩、堅定不移、壓倒一切地繼續背下去:

  「目前人類的科學再發達,也只是宇宙奧秘的局部。當我們一提到『佛法』中具體現象時,就會有人說『現在都是電子時代了,科學很發達了,宇宙飛船都飛到其他星球上去了,還講這些舊的迷信』。說白了電腦再發達也無法和人腦相比,而人腦在當前依然是研究不透的謎。宇宙飛船飛得再高,也沒飛出我們人類所存在的這個物質空間去。現代人類的知識,所能了解的只是極淺的一點點而已,離真正認識宇宙的真象,相差甚遠。有些人甚至不敢正視,不敢觸及,不敢承認客觀存在現象的事實,是因為這些人太保守,不願改變傳統的觀念去思維。要完全揭開宇宙、時空、人體之謎唯有『佛法』,他能區分真正的善與惡、好與壞,破除一切謬見,而予以正見。……」

  警察終於拿來電棍,剛走到四班門口,一陣狂風呼嘯而過,將掛在門上寫著「四班」的牌子「啪」地打掉,砸到他們頭上。

  這真是「天助人威」、「天怒神怨」啊!天下哪有這等巧事?!

  劉隊長將手中電棍在我眼前一晃,我腦中閃過一絲雜念,想起不知是誰告訴我的話:大電棍電人不可怕,小電棍電人才可怕。劉隊長手裡拿的正是小電棍。

  就這麼一絲雜念閃過,我的背誦嘎然而止,其他人像約好似的,同時停了下來。

  《論語》還差最後一段沒有背完。

2004年的調遣處已經過再次重建,亦不復作者當時在此時的模樣。大量資金被用於修建鎮壓法輪功的場所。(明慧網)

2004年的調遣處已經過再次重建,亦不復作者當時在此時的模樣。大量資金被用於修建鎮壓法輪功的場所。(明慧網)

勸善 

  江隊長、劉隊長,還有狼和狽都癱了似噓著氣。好半晌,江隊長才下令:「曾錚!到辦公室去!」

  經過小院時,我看見原來在牆根蹲著的那排二班的學員都不見了。可能是我們四班犯的「錯誤」太大,顧不得她們,讓她們回班了吧,否則還不知會讓她們蹲多久呢。後來二班學員告訴我們,她們蹲在狂風裡聽著我們的背誦,也激動落淚。

  江隊長陰沉著臉問我:「今天的事是你帶頭嗎?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在整個背誦《論語》的過程中,我一直都在流淚。那種生命最深處的神聖、壯麗和感動無法言說,我感到將整個生命毫無保留溶於佛法的殊勝、莊嚴和輝煌,第一次知道什麼叫「驚天地,泣鬼神」,那就是這種沖破一切邪惡壓力的勇氣和壯舉。我止不住淚水。

  聽到她這麼問,我流著淚緩緩說:「其實我們都想背,你要真想找個領頭的,那就算我領頭好了,要怎麼處罰隨你。我要害怕就不來這個地方了。」

  這時狂風突然歇息,淅淅瀝瀝下起小雨,好象天公與我一同哭泣。

  外邊又來一個警察,訓斥我:「你們還通點人情嗎!劉隊長好心讓你們唱歌,想給你們調節一下氣氛,你們卻鬧出這等事來!讓劉隊長怎麼跟上邊交代?」

  我還是流著淚,用我最大的善心對她說:「隊長,我們不想唱歌,我們只想修煉。您干了這麼多年警察,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一眼便知。您看這些老太太哪個像壞人?為什麼把這樣的好人都抓來這裡?」

  她似乎被打動了,喃喃地說她們只是執行任務,國家的事她們管不了。

  我繼續說:「您知不知道『六四』時有許多士兵接到開槍命令後將槍扔掉開小差走了?那才是最明智的選擇。是,您是在執行政策,我也知道您夾在政府的錯誤決定和我們這些無辜的人之間很難做人,但您完全可以將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啊。我們在拘留所煉功時管教科的科長看見了都只當沒看見,又能怎麼樣她呢?這才是聰明人啊!」

  「呵!呵!你倒開導起我來了!知道你的身分嗎?知道你們今天的事有多嚴重嗎?」

  「我知道,隊長,我真的是為您好。」

  「回去吧!」

  就這樣,我回到班裡。本來班裡的人都替我捏一把汗。

  這麼大的事,就這麼算了,誰也沒再提起。

  後來我們想,她們怕的就是我們心齊。

社會主義好? 

  我們第一批二十四個人之後,6月6日又送來第二批,大約也是二十多個,以後陸陸續續每周送兩次,有時多一點,有時少一點,數目不等,很快就將對面的空囚室住滿了。

  每次來人前,狼或狽就會在外面扯著嗓門:「各班關門!」氣氛就緊張起來。

  不僅如此,每當來人,背「二十三號令」的要求就格外嚴苛,好讓我們因背誦而聽不見外面的聲音。

  這種關門背誦得持續一整天,直到新來的人將我們第一天的程序全部走完,進班後,才讓我們開門喘口氣。

  每次新來的人被一路吆喝、按著頭從我們門前低頭經過時,我們都偷偷抬頭透過門邊小窗打量她們,猜測她們是不是法輪功學員。大部分都猜得很准,來的人跟我們這批一樣,絕大多數都是法輪功學員。

  一天下午,來了兩個高高瘦瘦的中年女子,一看就是兩姐妹。她們被搜身、檢查行李後,照例被帶到那塊寫有「勞教人員入所須知」的大牌子前,由狼帶著她們念。

  前兩條是「聽到干警呼喚時,必須答『到!』」「接受干警指令時必須答『是!』」之類的,狼念一句,她們念一句,進行得很順利,很快就到了第四條。

  只聽狼念道:「四、認罪認錯,接受教育。」

  「……」

  沉默,沒有預期的聲音。

  狼提高嗓門罵:「啞了!念!『認罪認錯,接受教育』!」

  一個細細的聲音高聲道:「我們上訪沒有錯!」

  我們在房裡互相對望,心知肚明,僅憑這句話,便知來的又是法輪功學員。

  在此之前,幾乎所有的人一進來,都一下被「打懵」了,很多事身不由己就服從,根本沒有反抗能力,所有的程序都按部就班進行得很「順利」。這次是調遣處有史以來第一次固定的程序進行不下去。

  狼像瘋了般,喚來了狽。

  我們四班在南面這排房子的最東側,離那塊大牌子最近,所以聽得真切。但其他班的人都按要求大聲背著「二十三號令」。

  在此起彼落的背誦中,我們努力去傾聽辨認,感覺狼和狽將她倆弄到牆角那邊,拳打腳踢一頓,罰她們蹲在那裡。

  很快又新來一批人,狼和狽顧不上她們,又去收拾新來的人。

  那天她們一直蹲到天黑,才被允許進班。但自始至終,她們並沒有「認罪認錯」。

  王可痛心疾首說:「人家才兩個人!我們二十個人那天在干嘛!二十個人不如人家兩個人!」

  第二天起床,一切如常,洗漱完就開始背二十三號令。

  八點整,值白班的警察接班後,好象有什麼事要發生。

  果然,一會就聽見狽大叫:「關門!背二十三號令!」

  昨天剛接新生,按常規今天根本不會再來人,關門干什麼?

  很快便有了答案。

  昨日不認罪認錯的兩姐妹被拖到房頭小院裡。中隊長王利親自督陣,讓狼帶著她們念「入所須知」」。

  念到「認罪認錯」那兒,又進行不下去。這次警察有備而來,手中電棍「劈啪」作響。

  良久,除了電棍「劈啪」放電聲,什麼也聽不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突然,一聲慘叫劃破長空,我的心被人猛地一揪,痛徹心扉。接著,電棍的聲音更響了,又聽得有人在院裡奔跑。過了一會,一聲慘叫:「媽呀!……」

  慘叫過後,響起什麼東西被高舉重重扔到地上的沉悶聲響。

  一聲接一聲,時而夾雜淒厲的慘叫「媽呀!」「媽呀!」

  慘叫像利箭穿透我的耳,穿透我的心。

  我扭過頭,看見王可淚流滿面,除了吸毒的組長楊建萍,其他人都已哭成淚人,正拚命壓抑不發出聲音。我強忍的淚終於也流下來,再也收不住。

  慘叫聲、電棍聲、沉悶的扔東西聲,還在繼續。

法輪功學員張忠在大慶監獄被迫害成一副枯骨架(明慧網)

法輪功學員張忠在大慶監獄被迫害成一副枯骨架(明慧網)

  熱血湧上我的腦,忍耐已到極限。我想沖出去撲在她們身上,替她們抵擋。三個人總比兩個人強,電棍的電用完了,總會放過我們吧!

  我站了起來,准備沖出去。

  王可一把拽住我,將我重重按在小馬扎坐下。

  我扭頭看她,她一臉是淚,卻說不出話來。

  我頹然坐下,想著有沒有比沖出去更好的辦法。外面的警察也忙作一團,走馬燈似從我們門口經過。

  對!正面找他們談!「匯報思想」!

  我開始喊:「隊長!隊長!」

  好幾個警察走過去,似乎都沒聽見。有一個停頓一下,又走掉了。

  外面的聲音一直在持續,我叫了半天,《論語》事件那天我勸她將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那個警察終於聽見,她打開門問:「曾錚,你又有什麼事?」

  「我要找王隊長匯報思想。」

  「王隊長沒空!以後再說!」

  「不,請你去跟她說一聲,我一定要現在找她匯報思想,就是現在!」

  她看了看我們,似乎意識到什麼似的,轉身走開。

  過了一會,手持電棍的王利終於出現在門口,看看我們,懶洋洋地說:「又是你們四班。什麼事啊?」那個懶洋洋的聲調中,透著一種嗜血者飽食後的滿足。

  我忍住悲泣,盡量平靜地說:「王隊長,我找你匯報思想。」

  「匯報思想!什麼思想啊?」

  「我建議你,不要這樣對待她們。」

  「你『建議』!好大的口氣!你知道你是誰嗎?勞教人員必須無條件服從管教你懂嗎!哼!你『建議』!」

  「那麼我請求你不要這樣對待她們,可以嗎?」

  這時不知是誰差點哭出聲。

  王利四下環顧,似乎為我們的反應有點吃驚:「我管教她們,跟你們有什麼關系?」

  我抬起頭來直視她的眼睛,告訴她:「王隊長,她們是煉法輪功進來的。只要是法輪功的事,都跟我們有關系。」

  平時從不說話、聲音小得像蚊子似的小老太太李志茹,在後面用她最大的嗓門高喊:「我們反對體罰!」

  其他人也開始七嘴八舌抗議。這種「群情激憤」的場面,在調遣處還是第一次。

  王利後退半步,但還是保持語氣中的傲慢:「我可以考慮你們的建議。」頓了頓,又退後一步說:「我接受你們的建議,現在你們也必須聽我的命令,否則視為不服從管教!現在我命令你們唱歌!楊建萍起個頭,唱個『社會主義好』!」

  楊建萍起頭道:「社會主義好!……預備唱!」

  「社會主義好……」我剛唱一句,突然悲從中來,不由自主「哇」地哭出聲:把人電得吱哇亂叫,就是「社會主義好」嗎?

  所有人都停下來,再也唱不下去。王利已經拎著電棍懶懶地走開了。

活死人 

  過了幾天,小院出現一個跟不上隊伍的特殊人物。這人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可體重不知有沒有四十公斤,瘦得比非洲饑民還要可怕。她的頭髮總是亂蓬蓬,皮膚蒼白得像死人。一雙大眼無神地瞪著,似乎看不見任何東西,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不再關心。渾身上下毫無生氣,好象只是一個活著的死人。

  每次列隊去洗漱間,她都起碼落後其他人好幾米,在隊伍後面顫顫巍巍晃著,隨時都可能被風吹倒。平房前的走廊,只比小院地面高出五公分,別人一邁腿就過去,對她來說,卻比爬喜馬拉雅山還難。她先是在走廊前晃著,似乎在攢力氣攢決心,好容易攢夠了,才搖搖晃晃猛一下將左腳扔上走廊,險些失去平衡摔倒,在更劇烈的晃動中找到新的平衡,恢復之前的晃動幅度,再一邊晃著一邊艱難地彎腰,將兩手顫顫巍巍撐到地上。喘息半天後,猛一下用雙手一撐,無比驚險地將地上的右腳也扔了上去──這還不算完成上走廊的全部過程。她還要這樣四肢著地原地不動晃悠半天,才能搖搖晃晃直起腰來,往前走去。

  我們都搞不清她的身分,只知她叫劉淑英。看到她瘦弱成那樣,我猜她一定是吸毒把身體吸垮的。直到有一天,我們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坐在小院,趴在一張椅上照著一本綠皮書在寫些什麼。

  這本綠皮書我們認識,警察讓我們「學」過,裡面除有公安部「六禁止」通告外,還有一些據說是已「轉化」的法輪功人員寫的「揭批」法輪功的資料。

  劉淑英為什麼要抄這本書?難道她是煉法輪功的?我怎麼也不能相信。怪的是,關於她的身分和她的事,一直打聽不出來。每當看到她趴在椅上抄那些東西,我都想對著她大喊:「別讓你今後的生命充滿永遠的痛悔!」

  但她好象早已不屬於這個塵世,雖然抄著那些東西,她的心、她的靈魂、她的意識早已不知去哪,我空對一具軀殼,無力喚回她的生命。

吉林松原法輪功學員楊立東在九臺勞教所被迫害成一副枯骨架(明慧網)

吉林松原法輪功學員楊立東在九臺勞教所被迫害成一副枯骨架(明慧網)

黑色幽默 

  我後來在明慧網看到一個法輪功學員談到他在東北盤錦勞教所的經歷:「我不想把我每一次挨打都寫出來,會覺得重復,一次次的挨打寫起來也差不多,但對當事者來說那是不一樣的。同樣是拿棒子打,打你一棒子和打你幾十棒是不一樣的,折磨你一天和天天折磨你也是不一樣的,我不想重復地講,邪惡卻在重復著它的罪惡。如果單把在盤錦市教養院每人挨的每一次打都記錄下來,那得寫多少本書呀。」

  同樣的,調遣處的「社會主義好」也是寫不完的。每次有新人來,就是新一輪恐怖故事的上演,後來發展到將未婚女學員綁到椅子上,由幾個彪形男警親執電棒,七八根電棍專撿陰道、乳房、頭部下手,一直電到大小便失禁,人昏過去好幾天,很長時間因為陰部受傷而不能行走。

  有一名江蘇來的女學員第一天在太陽底下曬暈過去,警察以為她是裝的,便拿電棍電她的頭,電了好長時間,看她一動也不動,才慌了,把她送醫。醫生一檢查,說她的瞳孔已放大到正常人的一點五倍,怕是沒救了,後來搶救整整一天一夜才蘇醒,也是好長時間都走不了路。

  然而調遣處除了這些純粹的殘酷,還有另類的黑色幽默。

  盛夏的北京,氣溫高達四十度,待在狹小憋悶的囚室,鐵床架子經常熱得燙人,比體溫還高。汗基本上是從早流到晚,從沒干過。汗水一次次將衣服濕透,我們再一次次將被汗濕透的衣服穿干。每天洗漱時間只有兩分鐘,衣服從沒洗過或換過。我的那條臀部爛了個大洞的褲子一直那麼穿著,說不上觀瞻不觀瞻。

  很快地,每個人身上都有厚厚一層圬垢,輕輕一碰就掉泥。白上衣變成黃色的,藍短褲一圈圈的黃汗鹼像地圖一樣,攢得多了,褲子硬得脫下來都能直立在原處。

  有一天,我們實在髒得受不了,便讓小哨春玲幫我們向外號「殺殺」的警察要求多給一點時間洗漱。

  經過一段時間相處,春玲已變成我們的朋友。我那天挨電被拖走後,班裡其他的法輪功學員集體罷背二十三號令聲援我,王可被當作挑頭的拉出去「陪刑」。春玲感歎:「你們心真齊呀!」

  「殺殺」姓沙,是四中隊的副中隊長,就是跟王利一起電我的那個警察。

  我們沒聽見春玲是怎麼請示的,只聽見「殺殺」尖叫:「怎麼那麼多事兒!死不了得了唄!」

  春玲嚇得掉頭便走。王可在屋裡歎:「我們終於找到江澤民主席人權思想的民間代言人了!江主席說,『中國最大的人權問題是生存問題』;我們的『殺殺』隊長說,『死不了得了唄』!精辟啊精辟!佩服!佩服!只有『殺殺』最理解黨的政策。」

  另一則黑色幽默發生在我們離開調遣處以後。八月後,因為抓的人太多,勞教所的夏裝用完了,新來的只好穿上長袖、長褲的秋裝制服。厚厚的秋裝捂在身上,很快就臭了。成天坐在密不透風的小屋,許多人熱得要暈過去。警察偶爾會允許在班裡放上一盆涼水,實在不行時好用這水擦擦臉、降降溫。可是她們渴得很,便將洗過臉的水都喝了。

  後來警察允許她們在最熱時裸體待在房間,遇到「領導」或男警來,狼或狽就在院中大叫:「穿衣服!」所有人趕緊手忙腳亂著秋裝。

  小時候看過很多抗日戰爭的電影,「日本鬼子」快要進村燒殺擄掠時,站在高處瞭望的人就會放倒「消息樹」,村民就知道「鬼子進村了!」全村扶老攜幼,拿東西的拿東西,趕牲口的趕牲口,幾分鐘內就藏得干干淨淨。那時我絕沒想到,另類「鬼子進村」會在北京市勞教人員調遣處得到這樣的演繹。

  參觀過德國納粹集中營的人可以想見猶太女人被剝光衣服趕進毒氣室的場面,卻一定難以想象,在「人權最好時期」的二十一世紀,距離「新中國」的「心臟」天安門廣場只二、三十公里的大興縣內,會有這樣的場景。

男女勞教大換防 

  聽小哨說,一般在調遣處頂多呆十天半月就得送到勞教所。可是我們待了三十多天,調遣處十一個班都人滿為患,最後來的一批人已經沒有床位,不得不睡在地上,卻還沒有任何要送我們走的跡象。

  因為人員超負荷,警察越來越焦躁,似乎在急切等待著什麼命令。

  這天下午,終於聽到小哨傳來的內線消息。因為被判勞教的女法輪功學員太多了,勞教所容納不下,正准備將原來的男、女勞教所大換防,女所搬往男所,男所則遷往女所。

       勞教人員調動非同小可,所有的人、物都要調動,既要用勞教人員當苦力搬東西,又要嚴防有人逃跑,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難怪調遣處會壓著人員不送出去。

  比起後來的人,我們第一批來的還算「幸運」。我們被送走後,調遣處的人員壓力不減反增,一間只有八張床的小屋要關二十人,多余的人只能塞到走道、床底睡覺。誰要是半夜想起來上廁所,地上睡滿了人,根本沒有地方下腳。

  2000年7月7日中午,我們正在洗漱間刷碗,外邊氣氛有些異樣。另一個平時跟我們關系較好的小哨過來知會:「這回真是要走了!來了大車了!記住:一路上千萬別抬頭,省得挨電!」

  碗沒洗完,我們就被叫回班裡,警察已開始點名,被點到名字的立刻收拾行李到外邊排隊。

  一向「秩序井然」的調遣處像炸了鍋似的,點名的、答應的、來登記誰走誰不走的、互相打聽誰走誰不走的、互相留言的、囑咐的、收拾東西的、領取寄存物品的……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仿佛大難將臨。平時所有的「規矩」一下子作廢,所有人亂作一團,小院裡行李扔得遍地。太陽毒辣辣的,只覺好熱。緊張氣氛像在打仗。

  亂了好陣子,王利拿著一張紙扯著嗓子叫:「聽著!現在我開始點名。點到名的按順序站成一列!」

  第一個叫到的就是我的名字,然後又點了五十個人的名,其中有三十個煉法輪功,十八個吸毒,三個其他。

  五十一人從小院西頭一直站到東頭。王利一遍遍點名,警察拿著物品寄存單讓我們簽字。我的汗一直流著,排在後面的人簽字時抬了一下頭,江隊長的電棍立刻杵到她身上:「低頭!」。狽在一邊大叫:「還沒走呢!別不知道姓什麼了!」聽得出來,她在為我們很快就不歸她管而失落。

  等一切手續弄齊全,我們被勒令向外走。到了院外,「低頭抱首」蹲成方陣再次挨個兒點名,兩個兩個銬在一起塞進一輛大客車。銅制的手銬,冷冰冰沉甸甸的。

  進到車上,我們被兩個兩個塞到過道或座位間的空隙蹲著,未被銬上的那只手仍須搭在腦後,保持「低頭抱首」。

  車廂關得嚴嚴實實,我的頭埋在座位上,什麼也看不見,只聽見警笛一路狂號。很快所有人衣服都濕透了,雙腿開始發抖,又一次要窒息的感覺。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客車慢慢停下來,想必是到了聞名已久的「天堂河勞教所」。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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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調遣處已再次重建,不復作者當時在此時的模樣。1999年後,大量資金被用於修建鎮壓法輪功的場所。(明慧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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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水流深》(14)第四部 勞教血淚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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