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訴江(14) 第一章「史無前例」的前前后后 活人是怎樣被整死的(2)
(2) 陳子秀
山東省濰坊市退休女工陳子秀,58歲。《華爾街日報》記者伊安.約翰遜因撰寫報導《陳女士直到最后的日子仍說,修煉法輪功是一項權利》而獲得了美國普利策新聞獎。他獲獎一個星期以后,他在報道中采訪的主要人物,陳子秀的女儿張學玲便被判處了三年勞教。以下是伊安.約翰遜獲獎報導的原文。
華爾街日報,2000年4月20日(完整版本)。
[中國濰坊消息]在陳子秀去世的前一天,逮捕她的人又一次要求她放棄她對法輪大法的信仰。在又一輪警棍打擊后几乎失去了清醒意識的情況下,這個58歲的老人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暴怒的地方官讓陳女士赤腳在雪地里跑。据其他目擊這一事件的監獄中的人說,兩天的折磨使她的腿嚴重淤傷,她的短短的黑發上粘著膿和血。她在外面爬,嘔吐并因虛脫而昏倒。她再也沒有恢复知覺,并于2月21日去世。
一年以前,中國以外只有很少的人听說過法輪大法以其養生的功法。法輪大法以法輪功這個名字為人所知,它包含了調息、打坐以及閱讀功法創始人李洪志勸善、有時頗為超常的著作。(譯者注:煉習法輪功功法無需調息。原文此處為西方記者的誤會。)
盡管法輪功已經在中國數百万人中流行,他在國際上引起注意還是去年4月25日的事。那天,10000多名信眾匯聚北京,圍住了政府領導所在地中南海,要求政府停止在國家報紙雜志上將他們描述為宣傳迷信的邪教。這一人群构成了奇异的景象:大多數是中年人,勞動階層,當日离開北京市中心回到各地自己的家之前,他們只不過安安靜靜地在那里打坐。
但是,在一個對其威權的公開挑戰沒有足夠包容力的政府眼里,這個抗議是一次無法原諒的挑舋。政府逮捕了數百名法輪功組織者,并發現其中一些人是中央政府、警察甚至軍隊中的官員。由于擔心一個迅速發展的宗教會影響這個無神論的國家,北京在去年7月宣布法輪功為「邪教」并正式予以取締。
面臨著政府安全部門的全力打壓,法輪功本應該迅速消亡。但与偶爾挑戰共產党的异見者不同的是,法輪功的活動并未因為大規模的逮捕、毆打甚至殘殺而停止。相反,一個強硬的核心仍然繼續抗議。在北京的市中心,每天有數十人因試圖展開呼吁恢复這一團體合法性的橫幅而被逮捕。一年以來,法輪功信仰可以說是對共產主義統治的50年威權最持久的挑戰。
*代价過高的胜利?
陳女士的故事是極端的例子之一。一方是共產党,它如此堅決地取締法輪功,并已采用了自1989年在天安門廣場鎮壓由學生領導的反政府運動以來最大規模的公共安全手段。政府在這場斗爭中,如果可能獲胜的話,將付出極大的代价;它的鐵腕手段已使上百万的普通群眾對它不抱幻想,比如陳女士的女儿,她在發生去年的事件以前是不關心政治的。同時這也損害了中國的國際地位,因為它需要外國的幫助來解決一系列緊迫的經濟問題。另一方是像陳女士一樣的人們,以他們簡單甚至或許天真的方式站在要求中國法律和憲法保證的自由的緩慢趨勢的最前沿。与此同時,許多法輪功修煉者已經妥協–,例如,換成在家秘密修煉的方式,但許多人仍公開強調信仰集會自由的權利。「我們是好人,」据陳女士的朋友回憶,在去世前2天,當濰坊市政府官員在那空蕩蕩的水泥囚室里審問她,陳女士告訴問道,「為什么我們不能煉我們的?」
陳女士最后日子的故事通過采訪她的家人、朋友和囚犯重建了起來。近几個星期有兩個同屋囚犯的報告還被偷偷帶出了監獄。這些報告的初稿已被檢查過,并給作者的親戚朋友看過,他們證明這文字是他們所愛的人寫的。遭受虐待的證言得到二十多家獨立的對其他城市法輪功信徒的采訪的支持。他們各自提到也被棍棒和電棒毆打過,被拴在柵欄上為的是迫使他們承認放棄信仰。地方官員拒絕為此事對他們進行采訪。
与此同時,北京官方對所有監獄虐待證言的立場是:沒有法輪功修煉者在拘留期間受到過虐待。它說35000法輪功信徒去了北京,除了有3人在試圖逃跑時死亡以外,其他都被安全遣返。國際人權組織說很可能有7個以上像陳女士一樣在監獄受虐待致死的事件發生。
「只要她說与法輪功斷絕關系他們就讓她走,」陳女士32歲的女儿張學玲說。「但是她拒絕了。」3年前,陳女士絕不會想象她會因練法輪功而冒生命危險。她那時55歲,在國營卡車修理厂制造汽車配件,工作30年后提前退休。一天她從自己家1層高的磚頭平房走出去散步,陳女士注意到一些法輪功弟子。已守寡20年而且孩子都長大成人,陳女士一天中沒有多少事可做,所以她開始定時參加鍛煉。「我母親從來不是相信迷信的人,」張女士說,她自己并不練法輪功。「坦率地說,她過去脾气很坏,因為她覺得自己老了而且為獨自撫養我們做了很大的犧牲。參加法輪功后,她的脾气好了許多,她變成了一個更好的人。我們真的很支持她。」
*熱情的追隨者
在后來的2年里,陳女士變成了一個熱心的參与者,早上4:30起床,在一小塊土地上与其他几個煉功人練上90分鐘。在給孩子看一天孫子后,陳女士在晚間閱讀該組織的創始人,李先生的著作并与其他同修討論其思想。這些信念結合了傳統的道德觀念–做好工作,講真話,絕不推托責任–以及一些特殊的觀念,例如外星人的存在和不同种族都有各自同等的天堂。
漸漸地,法輪功贏得了她附近居民區的擁護。她住在徐家村,一個坐落在中國山東省東部有1百30万人口的濰坊市近郊的工業區。這個小村是個由白楊樹划線的土路构成的迷宮,還有許多被褐色碎磚砌的牆包圍的小平房–一個典型的正在被其鄰近的城市淹沒的小村庄。到去年為止,她所在本地的小組已經加倍成有十几個成員–算不上是個龐大的組織,僅僅是居民區中的一個普通存在。
對陳女士來說,中國于去年六月決定禁止法輪功是個很突然的事。她還沒留意報紙和電視對法輪功的攻擊,而且也沒注意一年前其他成員包圍北京共產党領導所在地。政府宣布禁止法輪功的那一天「是她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天,」她的女儿張女士說。「她不能接受他們批判《轉法輪》還稱其為邪教。」
*在家修煉
盡管沒受到過多少教育并從未關心過政治,陳女士反對這种禁止。她邀請其他成員到她家里練功并拒絕否認她与該團體的關系以及對被她尊稱為「李老師」的李先生的熱愛。于是,去年11月,几個法輪功的上層組織者被判了長期監禁。震惊之下,陳女士加入了去北京的數千個同修的行列。他們只是怀著一個朦朧的抗議政府的想法。自從七月被禁以來,許多人已經去了天安門,還在那里雙盤打坐并把手臂在頭頂舉成拱形–最經典的法輪功功法的開始姿勢。陳女士還根本沒做過那些。12月4日,她剛到達北京的第二天,她正走在天壇公園的路上,一個穿便衣的公安人員問她是不是(法輪功)成員,她誠實地做了回答,然后就被逮捕了。据她的女儿后來說,她被帶到濰坊市政府駐北京代表處的辦公室,一個類似于辦公署兼宿舍的許多中國省市都在首都建立的為招待來北京的官員住宿的場所。
第二天,張女士和3個地方官員坐了7個小時的車來北京接陳女士。這對這些官員來說是一种恥辱,他們因為沒管好自己的人而受到批評。張女士付了相當于60美元的罰款–一個月的工資,和她母親回到家。她母親抱怨警察沒收了她隨身攜帶的相當于75美元的現金。
「行政拘留」作為懲罰,城關街街道委員會(街道委員會是中國政府體制的最低一級)的官員把陳女士監禁在他們的辦公室,离她家只有200碼遠。她以被行政拘留的形式在那里待了2周。行政拘留几乎可以被國家任意地強加于人。張女士必須為其母親另付相當于45美元的住宿費。
1月3日,陳女士慶祝了她58歲的生日。盡管在日夜的觀察之下,她仍舊精神百倍,張女士說:「她知道自己是正确的。她想要的只是政府不要給她定罪,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是罪犯。」
然后,在二月四日農歷新年那天,成百的法輪功請愿者在北京被捕并遭到毆打。(盡管已經不再受到監管,陳女士并沒有去中南海請愿),首都的官員們為突然的事件感到震惊。二月十六日,陳女士所在的區負責人來見她,告訴她北京要确保不再有其他的法輪功修煉者進京,尤其是中國的一年一度的人代會將在近几天內召開。他要陳女士保證不离開家。
張女士說,「我母親明确地告訴他們她不能保證不出門,她說她有權利去她想去的地方」。那位負責人气憤地离開了。
*被關押
兩天之后,張女士回家發現家里的客廳里有六位官員,他們說她母親在外面被一群在街道四鄰徘徊尋找敢于离家出走的法輪功學員的告密者看到了。陳女士被關押,此后她女儿再也沒有見過她。他們告訴張女士說,陳女士在城關街道委員會辦公室關了一天,但她在夜里不知怎么逃走了,具體情況不清楚。陳女士第二天二月十七日在去火車站時被抓。她顯然是想要到北京的信訪辦去為自己上訴,這是老百姓在蒙冤時能去申訴的最后一個地方。
這一次,當地共產党區辦公室來的官員把陳女士關進一個很小的,非正式的監獄,該監獄由街道委員會負責,對法輪功修煉者稱之為「法輪功教育學習班」。
而曾被監禁在那所謂的學習班的人都形容那是行刑室。据四位被關押過的學員各自描述,街道委員會的這幢建筑物是兩層樓、中間有一個院子,在院子拐角有兩間平房,這就是拷打折磨人的地方。
*再度罰款
當陳女士被轉移到拘留所后,官員打電話給陳女士的女儿張女士說如果交納$241的罰款,她的母親就可以獲釋。張女士已經受夠了政府的罰款,她說她母親是堅持維護自己的權利,她告訴官員他們的罰款不合法的,如果他們不釋放她母親,她要向當地的檢察院提出上訴。二月十八日,張女士在他們打來的電話再次拒絕了他們的要求,并且告訴他們她要訴諸法律,盡管她沒能這樣做。
与此同時,陳女士在監獄里度過了一夜,据另外兩位關在同一牢房的人說,整夜都能听到從行刑室里傳來凄厲的叫聲。在陳女士被關進來之前,她獲准再打一個電話,十八日晚些時候她打電話告訴女儿把罰款帶來。被陳女士不妥協的態度帶來的麻煩而惱怒的張女士和她母親爭論起來,她懇求她母親妥協回家吧,她母親平靜地拒絕了。
對陳女士的折磨在那天晚上開始了。在這間平房的隔壁房間的一位法輪功學員寫道:「我們听到她的慘叫。我們的心在煎熬著,我們的精神几乎崩潰。」据目擊者說城關街委會的官員們用塑膠棍棒打她的腿、腳、后背下方,并用赶牛用的刺棒打她的頭和頸部。和她同一獄室的人說,那些人不停地吼叫著要她放棄法輪功并咒罵李先生,每一次,陳女士都拒絕了。
*一位母親的申訴
第二天,也就是19日,張女士又接到電話讓她把錢帶去。張女士猶豫了,接著她母親接了電話請求她把錢帶來,她母親的聲音由平時的堅強自信變成低軟而痛苦。打電話的人又接了電話,她說拿錢來。
張女士有一個不祥的感覺,于是急忙帶上錢和一些衣服去了。但是樓的周圍滿布了保安人員,不讓她去見她母親。這使她怀疑是讓她交更多錢的圈套,而且可能她母親根本不在那樓里,于是張女士回家了。一小時后,有位法輪功修煉者來見張女士,告訴她法輪功學員在拘留所被拷打,
張女士急忙和她的兄弟跑了回去,帶了一些水果作為一點對公安的賄賂。然而她被拒之門外,他們也不收她的錢。當她看到一個房間里一位老年婦女時就大聲叫道,「我母親是不是被打了?」這位老年婦女擺手象是示意「沒有」,但張女士怀疑也可能是示意自己离開,擔心她也被抓進去。張女士和弟弟回到家過了一個斷斷續續的無眠之夜。
*隨意處置
那一夜,陳女士被帶回到那間屋子。當她再次拒絕放棄法輪功修煉,她被用棍子毒打和猛擊,另兩名被囚者听到了打叫,其中一人從門縫中瞥到了這一幕。她同囚室的听到了她譴責那些官員,說一旦真相大白,中央政府會懲罰他們的。但是,正如法輪功學員在全國各地一次次听到的一樣,濰坊的官員告訴陳女士,中央告訴他們,為了鏟除法輪功,「怎么都不過份」。毒打繼續著,除非陳女士改變思想才會停止,這是兩位听到此事的被囚者的證詞。
在她進去兩個小時之后,陳女士被搡回到位于二層樓上的牢房中。沒有暖气,只有一張鋼板作為床鋪。陳的另外三位室友來給她護理傷口,但是陳女士已經陷入神志不清的狀態。其中一位室友記得她呻吟著:「媽媽,媽媽」。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20日,她被命令到外面跑步。在一位同牢房的女士悄悄托她丈夫帶出的信里寫到,「我從窗子向外看到她困難地慢慢向外爬」。陳女士終于倒下,然后被拖回牢房。
*拒絕給予治療
我是醫藥專業的,看到她奄奄一息,我建議把她送到有暖气的另一間屋子去」,一個同室者在信中寫到。然而,當地的政府官員只是給她三七」藥片來止住內出血。「但是她已經不能下咽而吐了出來」。她的同室說,被囚者們懇求那些官員把陳女士送到醫院,但是那几個一貫批評法輪功修煉者拒絕現代醫療方法是迷信的當官者,卻拒絕了她們的要求。最后他們帶來一個醫生,這位醫生宣稱陳女士的狀況健康。
但是,這位同室寫到,「陳已神志不清而且不再說話,只是吐出深色的粘稠液體,我們覺得那是血。第二天早上他們才确認她快死了。」當地公安的劉光明警官說「試了試她的脈,而且她的臉已經僵硬了」,陳女士死了。
据張女士和她兄弟說,當天夜里,几個當官的到張女士家里說她母親生病了。兩人被帶上車到了距离拘留所有一里遠的一家旅社,旅社被公安包圍了。當地的党委書記告訴他們陳女士死于心臟病了,但是不允許他們看她的尸體。經過几個小時的爭吵,官員們終于同意讓他們看母親的尸體。但是必須在第二天才行,但他們必需在這個嚴密防范的旅店過夜。姐弟倆拒絕留下,最后被允許回家。
*一袋衣服
二十二日,張女士和她兄弟被帶到了當地醫院,醫院也被警察包圍。他倆回憶說,母親躺在一張桌子上,穿著傳統的喪服:一件簡單藍色的束腰外衣和長褲。在屋子牆角的一個袋子里,張女士說她看到了母親沾滿血跡、被扯破的衣服,還有沾著污跡的內衣。她的小腿瘀黑,背上有六英寸長的鞭痕,牙齒裂開,耳朵腫大青紫。張女士昏了過去,她的兄弟哭著扶住她。
當天,醫院出了一份報告,報告說陳女士是自然死亡。該醫院拒絕對此事評論。張女士說,她質問官員們她看到的母親衣服是怎么回事,他們說她母親心臟病發作后行動不便,所以弄臟了衣服。
張女士和她兄弟試圖提出訴訟,但是沒有律師受理他們的案子。同時,她的母親遺體凍在冰柜里,直到這樁恐怖的訴訟獲得解決。
到了三月十七日,張女士收到這家醫院的一封信,說當天尸體要火化。張女士打電話給醫院試圖阻止,但她說,醫院的職員沒有給她一個明确的答复,說會給她回電話,但是他們根本沒有再和她聯系。從此張女士再也看不到她母親的遺體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