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地動容的那天,我為你深深祝福----答楊銀波公開信

在天地動容的那天,我為你深深祝福----答楊銀波公開信

銀波:你好!
前天給你發了封主題為「不怕」的郵件,昨日便意外地在<大紀元>上看到你寫給我的公開信。其實我原來的主題本來是「不怕你」,我想跟你幽一默。你說要採訪我,但因列出的提綱「直入問題根本」,把自己嚇了一跳,因此在猶豫要不要採訪。我以為是你要問的問題太「刁鉆」,才回說「不怕」,意即不怕你問。是我的誤會促使你下的決心嗎?
看了你的信,我「幽默」不起來了。離開那片土地已有三年,你又素有「敢言少年」之名,我竟未體諒到使你猶豫是什麼!人多麼容易忘記!
我在書中寫到婆婆在鎮壓法輪功后為阻止我出門與功友聯繫而不惜躺在門前擋路的場景,書的英文版譯者是個西人,她看到這裡時一邊像看「西洋景」似地感慨九十年代的中國家庭居然還象古時候一樣在婆媳關係上拉拉扯扯,一邊對這種描寫略有微詞,認為我是不是因婆婆的反對而刻意將她塑造成一個「反面人物」。
她不知道,從個人感情上,我愛婆婆,絕不遜于愛自己的母親;然而跳出個人關係,我只想表達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深切憤懣,以及對整個「國家」恐怖機器的深切控訴。
當婆母將我之修煉法輪功歸因于我父母而遷怒于他們,說要去找他們拼命時,我也曾在心裡痛苦地喊:您若真的不想活了,為什麼不去找抓我的公安局拼命!
也許這個想法過于「刻薄」,但卻無意中觸到了問題的實質:就象你說的真獨立、假獨立,真自由、假自由之分一樣,「勇敢」也有真有偽。是為自己設一個「勇敢」的範圍和局限,還是只認真理和道義?
然而,要「勇敢」,談何容易?長期生活在恐懼之中的國人,早已學會與恐懼「和平共處」。我們已經適應了,習慣了。能夠察覺它、以它為恥,已是真正勇敢的開始。
其實何止國人?就象我在<新世紀紅朝第一謊言>中寫的那樣,對法輪功的迫害是對全人類的道德挑戰。要求員工簽署不修煉法輪功保證的美國大型化妝品公司,參與耗資數億美元網絡監控「金盾工程」的國際技術集團,「自我審查」的Yahoo和AOL,在中國領導人出訪期間命令警察見到穿黃衣者即抓的「驕傲的法蘭西」 的元首……無論是出于恐懼還是利慾,有多少人能在這其中選擇道義?能夠感受到「良心的折磨」的,已經是勇者了。
我也能夠了解,許多中國知識分子對法輪功問題保持沉默,並非完全出于恐懼,而是出于對法輪功這種信仰的不了解或不認同。伏爾泰的「我不贊成你的說法,但我拼死維護你說話的權利」的思想,還未能得到更廣泛的體認。
作為公民,對于你說的「當前我們的第一任務,就是改變這種違背人類社會規律的制度與法律」我並無意見;作為修煉者,我看到的是,人類社會的一切,都有其背后更深層的原因。修煉人抵制和反抗的,只是迫害,爭取的只是信仰和思想的權利。對于政治,我們無意涉及。但一種制度或一些人迫害了真正的修行人,最終必將招致天譴。天譴的方式,我還不能預知。權力的終結和制度的改變,可能會是其中之一。
對于「忍」和「勇」,我是這樣看的。這二者並不矛盾,甚至可能是一回事。修煉人所說的「忍」跟一般理解的「忍」還不完全一樣。李洪志先生在<何為忍>這般文章中說:「忍是提高心性的關鍵。氣恨、委屈、含淚而忍是常人執著于顧慮心之忍,根本就不產生氣恨,不覺委屈才是修煉者之忍。」
在<忍無可忍>這篇文章中, 李洪志先生還說:「忍不是懦弱,更不是逆來順受。大法弟子的忍是高尚的,是生命偉大堅不可摧的金鋼不動的表現,是為堅持真理的寬容,是對還有人性、還有正念的生命的慈悲與挽救。忍絕不是無限度的縱容、使那些已經完全沒有了人性、沒有了正念的邪惡生命無度的行惡。忍是可以為真理而舍盡一切,但是忍不是寬容已經沒有了人性、沒有了正念的邪惡生命無法無天的敗壞眾生與大法在不同層次的存在,更不是對殺人放火的無視。」
人在世間有執著,得不到的時候,或為一件事情達不到目的的時候,會痛苦,但礙于各種原因不敢發作,那是一般人的忍;修煉人是要放棄執著的,在許多東西面前根本就不動心,別人看來你是能忍,其實你的心根本沒動,這才是修煉的忍。真能做到這種忍的時候,就只有美好,而無痛苦了。「忍中有舍」(《精進要旨-無漏》,李洪志),能夠舍盡,才能無畏。沒有這樣的忍的境界,法輪功學員不可能走過這場魔難,也不可能有放下生死維護真理的勇氣。
作為修煉人,我們修的是正法,還必須對宇宙中正的因素負責,修煉人的「忍無可忍」不是「奮起反擊」、「罵賊而死」,而是在明白自己的責任后清醒理智平靜地行使自己的使命。在人的空間,我們會一如既往保持理性與和平;在修煉人的境界中,我們會履行那個境界中該履行的事情。
我對<易經>的認識始于1989年的民運。5月份學生絕食剛開始,北大三角地便貼出了一張小小的<周易參政>,對這場運動進行預測。我出于好奇抄下全文,想看它日后會不會應驗。
――重大的預測全部應驗了!如絕食結束的日期、趙紫陽的下臺、6月3日、4日的流血悲劇,以及這場運動的最終平息日期。
誠如你所言,民間的確有高人。我便是從那以后鉆進<易經>好幾年的,直至走進能夠預測卻不能改變的死胡同。
記得<綠野仙蹤>里有個故事,有個人預測出自己在前面的路上會有大災,便特意改道趕路;豈知他不改道倒好,一改道正遇到那條路上有打劫的,他終于還是丟了命。
我的意思是想說,宇宙和宇宙中的理都是有層次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更深的內涵,每個人都不可能看到和超越他自己境界以外的東西。
歷史上許多大事發生的時候,當時的人們都未能認識,從而錯失了機會。歷史上許多重大預言都指向今天。<聖經>中也有這樣的故事,修女們點著燈守候著神的到來,神真來的時候,她們卻睡著了。
特別想與你分享我的一點修煉心得。今天我們正處于一個重大的歷史轉折關頭,每個生命在這個時期都有選擇自己未來、擺脫原來的命運和安排的機會。而你,可能因為你的心之導引,已經做出了正確的擇擇。
對法輪功的鎮壓已經進行四年多了,今天仍有十幾萬的法輪功學員被關押,有無法統計的人被迫流離失所,有無數的法輪功學員在獄中為抗議迫害絕食,已知已有近百人死于絕食中的強迫灌食。
你之絕食是我知道的第一起大陸非法輪功人士為受迫害的法輪功學員絕食。我想,2月9日將是天地為之動容的一天。
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代表所有受迫害的法輪功學員向你致謝致敬,並提前為你的生日深深地祝福。
曾錚
2004-2-4于澳洲

附:楊銀波致《靜水流深》作者的一封信

曾錚:
今天銀波選擇以公開信的方式向你表達我作為一名大陸民間人士的失敗。我對自己每日每夜的拷問到此時此刻所積累的嚴重程度,已經逼迫我必須公開表達這種自責、 愧疚、憤怒與無能為力。尤其是當幾乎所有恐懼都被自己戰勝,然而卻在法輪功維權案例上僅僅止于較低層面的呼籲與吶喊時,這種強烈的失敗感超過以往任何一次人生挫折,它源于面對「禁區之禁區」的「恐懼之恐懼」。迫于專政、迫于政治暴力,我被迫喪失了作為「人」的「發現的權力」、「發現的自由」與「發現的能 力」。我不能容忍這種恐懼,不能容忍自己有此權力、自由與能力然而最終竟然「被迫喪失」的懦弱、膽怯與嚴重失職。我深刻地反思,作為一名對思想和信仰有著無限尊敬的民間知識份子,截至目前所「發現」的一切,無非都是對先人的重復,了無新見。如欲成其為一個透過層層迷霧便能知其本質與規律的思想家,我楊銀波 真是力量遠遠不及,為此我深深恥辱,為此我無地自容。
2003年9月1日,我于《議報》發表強烈抗議當局殘酷迫害法輪功的第一篇文章《面對謊言與虐殺──推介新世紀紅朝第一謊言》,當時我並不知道你就是《新世紀紅朝第一謊言》的親筆作者「曹靜」(更未注意到「曾」與「曹」同形,「錚」與「靜」同形)。事隔4月,我終于收到你寫來的第一封信。自2004年1月4日起,至1月19日、1月24日、2月2日,你寄來的信我總是反覆地看、反覆地尋思;而《靜水流深》這本優秀的書,我或許是閱讀遍數和筆錄思考得最多的大陸人之一。為此我將所有筆錄整理歸納,不僅于1月28日列好了書評《論靜水流深》一文的總綱,並且已于1月30日列好了對你進行深度採訪的問題提綱。我贊同《靜水流深》這本書裡面所談及的哲學思考,這些思考占據著道德制高點,比如「大無畏」、「大自在」,比如針對這 場迫害的多方面角色的思辯等等。書中所涉迫害人等、迫害方式及其制度安排,對我的良心造成極大震撼,此種震撼基于一次又一次不斷重復和擴張的作為同胞的深 度同情、作為公民的嚴重抗議和作為人的本性反抗。我的家人、朋友、同行理解我的這一心情,然而他們卻一次又一次地勸阻我不要寫作和發表《論靜水流深》以及採訪你的這一系列行動。這真是一種良心的折磨!
這些年,來自民間對當局的反對力量,只要出于非暴力及理性的立場,我都是不予懼怕的,並視之如手足兄弟,待之如患難之交。然而《面對謊言與虐殺》及其他言論發表之后,我仍然跳不出這個由大面積恐懼所形成的底線──可以撰文呼籲,但不可將法輪功具體的案例細緻地公開化。從事社會調查將近4年的我,遭遇的是最后一個恐懼,也是最大一個恐懼──法輪功。我無法理解自己這種深刻的矛盾:以個性而論,放言大膽乃是我的本色;以交友而論,天下朋友已逾 三千;以波擊面而論,更是難以數計; ──然而,為甚麼有此本性與優勢,卻自己給自己戴上一副閃閃逼人的手銬?如果僅僅以「迫于專政、迫于政治暴力」就自我解脫,那麼更多更令人理解的理由與藉 口不是同樣也可以呼之于口、見之于世嗎?當大陸的鄭貽春、杜導斌、東海一梟、劉曉波、趙達功、余杰等人接連向當局喊出了「抗議」的同時,為甚麼對待法輪功 維權案例,我們不能更進一層地公開交流和探討?難道地下、私下的大陸空間就將一直成為一個不可逾越的底線嗎?恐懼啊恐懼,恐懼阻擋了我們;我們啊我們,我們阻擋了自己。
古語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變,道亦不變。」兩千兩百年以來,「天不變」便屬中國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蹈覆轍的始因。制度無以進步,王朝更迭;道德無以 提升,真性虛無;──何以有變?鄭貽春在電話中對我說:「真、善、忍,還略為保守;要真、善、勇。那麼哭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忍耐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必須要『勇』。」以我「斗士型」的性格,考量當今大陸的迫害程度,我同意他的說法;但是考慮到人類社會長久的和諧發展,「忍」比「勇」更能使社會趨于良性化發展。而「真」,毫無疑問這是第一位的。比如將來公民社會的建立,這就需要首先建立「公民」,人格獨立、思想自由這是「五四時期」就提出來的,那麼獨立了、 自由了,這個獨立就有真獨立、假獨立和真自由、假自由之分。獨立與自由沒有「真」,仍然等于假獨立、假自由,這比無獨立、無自由更糟,因為自以為獨立自由 的人其實並不知道真相,產生了許多偏執狂和空想狂,亦自欺,亦欺人。如果現在這個政權倒臺,我擔心大陸並不一定能走向良性發展,為甚麼呢?暴民社會產生的 可能性是巨大的。看現時大陸人的普遍心態,崇尚暴力、權力、金錢,假民族主義盛行,以牙還牙,唯利是圖,麻木、虛偽、空虛、浮燥,違背真性(真)與良知 (善),反倒顯出許多劣根。
再論「忍」與「勇」。仁、義、禮、智、信、勇,尤其是孟子,前五者繼之,后者「勇」揚之。結果這個「勇」被誤解,今人養習了許多毛澤東的「勇」──霸氣,成 了小毛澤東。如果公民社會要建立,小毛澤東們是不能當政的。為甚麼呢?不把自己首先當作「公民」,你如何去引領公民並建立公民社會?對于一個國家來講,最 危險的敵人只有一個──政府,執政者匯集,始成為政府,而由小毛澤東們組成的政府只可能面對最危險的敵人──人民。大海,所以能成其為「大」者,蓋因其能 居于所有江河之下。這個「大」不是指霸氣的「勇」,反倒是「下」;這個「下」,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忍」。克制、寬容、忍讓、忍耐,然后才能浩大,成其為 浩然正氣。當然,這是指道德層面,不是指權術與法制。再進一層地說,即便權術有佳、法制已成,最根本的道德、精神、人格卻很壞,那麼權術只是利器(如當今 的所謂「反腐敗」便是如此),而法制也是空談(如當今無法獨立的司法便是如此)。因此,一種信仰能夠使人返樸歸真,從「人」本身的道德要求入手,那麼這種 信仰有甚麼可怕的呢?人類社會得以穩定發展,最根本的底座無非有二:第一,生態;第二,道德。至于制度、法律,若無度打擊或瘋狂歪曲這種生態和道德,那麼 人類社會要維持穩定與發展便是不可能的。所以,當前我們的第一任務,就是改變這種違背人類社會規律的制度與法律──亦即變「天」,繼而有「道」可變。曾 錚,我講的這些,無非都是我作為一個普通公民的看法。
我至今仍無任何宗教信仰,但我知道正統宗教在數千年內將人類社會維持在一定道德水準上的功績。我曾對比中西文化,可知其根本區別在于兩者對未知世界的「發現 能力」及其「發現自由」的差異。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到哪裡去?這三個問題大陸人已鮮為思考;但自即日起,必須重新思考。我反對絕對的唯物主義,是因為 一些事情我無法解釋。迄今為止,我所認識的中國文化,其最高水準者依然是古老的《易經》;即便是這樣一本小小的經書,我也仍然無法完全參透。近幾年的調查 走訪,使我見識了來自大陸民間的第一流人物,他們被體制所埋葬,然而卻有著驚人的預見和深刻的反思。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直至今日,我知道一些人物的出現是 一種必然。我選擇積極入世,然而來自民間的一股思潮卻告訴我:這些人哪一天將怎樣,哪一天又將怎樣。結果不出其所料。這些民間人士回避世事,耕著自己的良 田,讀著自己的老書,早起晚歸,過著自然、平靜、閑適的生活。他們不責備我的努力與爭取,並認為我的出現仍然是一種安排。「還有許多事你必須去做;即便哪 天你決定停止這一切,但你還是丟不開這一切的。」他們告訴我,「一直到你將近60歲的時候,你才有空去四川九寨溝那些地方飲酒啊。」也就是說:未來三十多年,我將繼續活躍于世。
我 一直樂于進入社會最底層,這些真實的現狀使我比其他更多人感受到更為深切的矛盾;不止法輪功,卻以包括法輪功在內的社會思潮來反觀更多的社會矛盾。我的貧 窮與際遇,使我悲憫且豁達;我的貧窮與際遇,使我反抗且更多地關注他人,並在少年時期感悟出「生命本來無意義;一個人為了別人,會讓自己的生命變得有意 義」的道理。世界上沒有圓滿,我們應該永遠向更高者學習,向更低者傳授,向優異者敬禮,向丑惡者反抗。那麼面對謊言與虐殺,我們便不能將自己置于漠不關心 的旁觀者的地位。我一生所遵循的行動準則,不容許我在這樣重大的時刻無恥地沉默,特別是在同胞的根本權利遭到目無法紀的瘋狂的暴力侵犯的時候。因為此種侵 犯違反一切正義原則並踐踏文明國家普遍遵循的法律和協議,若我對此竟然逃避現實或者心灰意冷,則此種羞辱決非我能以言詞表達。我想此信至此,已經說出了我 的心聲:無論是你們的災難,還是其他人的災難,若此種災難乃是不適于常理的殘酷迫害,我必然突破限度地仗義相助;若我的限度遲遲無法突破,我將為自己清清 楚楚地記上一筆賬,這筆賬遲早都應全數清還。直到我年近黃土之時,我將再次重新細數這一生未還清的筆筆舊賬,把它們一筆一筆地列在我的遺書之上,將此留予 大陸同胞與子孫后代,將此留予我即將離開的這個世界。

友:楊銀波
2004年2月3日凌晨 于中國大陸 親筆

附:在《大紀元》,你和章天亮的文章堪稱一絕,令人欽佩。請代我向章兄深表感謝,他的文章深邃、廣博且有力,對我影響很大。今天是中國農曆大年十三,再過六天便是我21歲的生日(農曆正月十九,2004年2月9日),我將在生日這一天為所有深受迫害的法輪功學員絕食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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