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中國人」
今天在網上分享一個「鄉下」狗子在林中狂奔的視頻，本來是逗大家一樂的，沒想到第一條留言便是簡體中文字的「太缺德了，不为别人想想。」
鄉下狗子的風采。連15歲的老狗一出門都是這樣狂奔的。你拿繩子拴著牠？門兒也沒有！ pic.twitter.com/pdvOtRkprX
— Life Stories of Jennifer Zeng 曾錚的生活故事 (@JenniferZeng15) February 19, 2023
我琢磨半天，想不明白他爲何說我「缺德」。是他擔心這樣讓狗自由狂奔，狗會去亂咬人？
於是我解釋道：「為別人想想？這狗子是人養大的，根本不咬人的。」
他回道：「中国人的劣根性，永远自私自利，别人咋知道不咬人？」
我再回覆說：「看來你沒在美國生活過。這荒郊野嶺的，我從沒見過孩子或其他行人。偶爾有人開車經過，都是當地居民。人人都愛狗，會慢慢開，免得撞到狗。有一次狗跑得離我遠了，一個開車的女士停下來，擔心的看著牠。一直等到我走近，問是不是我的狗。她聽到我說是，才放心的走開。這裡人與人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互愛的時候多。」
他再回：「美国空地很大，可就是你们这帮没有素质的中国人，弄个狗撒欢儿，弄得别人想散步都难，特别是带着孩子。看来还是让你们的党过来管管你们吧，素质太低。」
我被逗笑了，回覆說：「您素質真高。謝謝。受教了。另外，我已經不是中國人了。我是澳大利亞公民及美國永久居民。還有，這狗其實不是我的，是一個土生土長的美國人的。他一直以來就住在鄉下，並且就是這樣放養他的狗子們的。我只不過最近才有機會『旁觀』到，所以才覺得很新奇，想分享一下。」
我還分享了另一條出門前狗子們興奮不已的視頻。狗子們知道要出門了，興奮地搖著尾巴撲向門。我趕緊拿起手機拍。牠們的主人看到我在拍，想「延長」一下讓我拍攝的時間，或者說，想讓我拍個更完整的，便對狗子們說：「回你們牀上去。」狗子們被整得有點糊塗了，出於習慣，主人的指令是要聽的，但又不情願回到牀上，便象徵性地退了幾步，坐在地上揚頭看著主人，算是給了主人「面子」，但卻堅決拒絕再退半步。
主人覺得逗得牠們夠了，便打開門，說來句「Come on (過來吧」！」狗子們立刻象箭一樣衝了出去，小的那個立刻就不見了蹤影，大的那個卻兩次回頭看主人有無跟上，看主人跟著呢，才繼續往前衝去。
當狗子們終於得到可以出門散步的指令⋯⋯ pic.twitter.com/MpeAchDQhZ
— Life Stories of Jennifer Zeng 曾錚的生活故事 (@JenniferZeng15) February 19, 2023
這一條視頻也得到一個令我吃驚的回覆：「像训练中国人一样训练狗吗？」
這個留言我不知道該怎麼回覆，就沒有理它。
不過，這兩個來自不同「中國人」的留言，卻讓我有了許多聯想和感慨。
一個是，可憐的「中國人」，不知道美國人是怎樣生活的，也不知道美國狗是怎樣生活的，在他們的想像中，人與人、人與狗之間，就是需要互相提防的，否則就必然是互相傷害的關係。
然後就是，你告訴他們不是這樣的關係，他們也不能相信你。
比如，我視頻中的這兩條狗，從小就是在充滿關愛的鄉下環境中長大的，外面的地方大得很，而且到處都沒有人，以前牠們住在山頂上，方圓多少里都見不到人，哪有什麼綁狗鏈的必要？當然就更不存在「美國空地很大，卻被你們這些沒有素質的中國人嚇得不敢帶孩子出來散步」的問題了。我來這裏幾個月了，根本就沒見過任何一個中國人。
再有就是，狗子們是人用愛心養大的，對人充滿了依賴和愛，再怎麼出去撒歡，也要不了多久就跑回家。放牠們自己出門，牠們跑不了多久就自動回家。可是如果主人帶牠們出去，跑多遠牠們都高興得很。所以我有時在想，也許狗子這種動物，就是上帝造了給人作伴、幫人看家的？
由這兩個「中國人」的留言，我也看到，人，是多麼容易只從自己知道的「現實」出發，就對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的世界和事物作出判斷，並武斷地下結論，別人解釋也不聽。除了偏見和狹隘外，「中國人」對其他人失去了基本信任，也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說到這裏，我突然意識，如此說來，我也還是一個「中國人」。
這便是那天拍的「帥馬」。
爲什麼這麼說呢？
那天帶狗子散步，經過一個「大戶人家」，這家人院裏有馬，我覺得好帥啊，忍不住跳上一個土堆，拿出手機拍這兩個「帥馬」。剛拍了兩張，突然聽見有人說話，嚇得我以爲人家不讓拍，畢竟這有侵犯人家隱私之嫌。
我「做賊心虛」地跳下土堆，心想，如果人家說不讓拍，我就立刻道歉並刪除照片。
哪知道，人家根本沒提我拍照的事，而是跟我說，看見我的狗子想從她家大門下鑽過去，有點擔心，過來提醒我說，她家的驢很兇，狗子鑽過去了，說不定會被驢踢，因此提醒我小心些，不要讓狗子鑽進她家院子讓驢踢著了。
還有一次，也是經過一戶人家，那家人也有狗，聽見我和狗子從她家經過，就在屋裏叫起來。這家女主人就走出來，我也有一點「心虛」，畢竟，狗子們「散步」，可不像我一樣只順著路走，牠們一高興就跑別人家草地上去「溜」一圈，這不侵犯人家「私產」了嗎？
我不知女主人是不是要爲此與我「理論」，有點忐忑地等著。
哪知道她走過來熱情地說：「請問你是我們的鄰居嗎？」我說是，我住在哪裏哪裏，她就高興地說，這房子是她母親的，她母親在這裏住三十年了，她退休了，每週開車一個多小時來看她母親，幫她八十多歲的母親整理房子等等，跟我拉了半天家常，還誇我的兩個狗子好可愛……
原來，我又擔錯心了……
可憐的「中國人」，是不是？
是的，說到底，我依然是從那個「人人互害」模式的中共國走出來的，所以思想的底子裏，總還是先以「惡念」來揣測別人的。
好在，有了這兩次本以爲會被罵、卻反而被「愛」到的經歷，我的心已坦然多了，知道自己從鄰居與不相識的「路人」那裏，得到「善」的機率更大。
想起多年前我剛到澳洲不久，曾有澳洲人問我：澳洲與中國最大的區別是什麼？
我認真地想了想，說，在澳洲，你可信任街上碰到的陌生人，而在中國，你絕對不能信任任何陌生人。這就是最大的區別。
那個澳洲人一臉無辜地看著我，表示聽懂了。
我卻敢肯定，她並沒有聽懂。她根本不知道，完全不能任何陌生人，是怎樣的感覺。
唉，可憐的「中國人」啊，何時才能重建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何時才能從互害模式，漸漸學會互愛？
2/19/20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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