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百歲「盛宴」

疫情下的百歲「盛宴」

今年八月初三,是我外祖母的百歲生日。從1922年到2022年,她老人家經歷了所謂的「八年抗戰」、國共戰爭中的「抓壯丁」、中共來了之後的「鎮壓反革命」、三年大饑荒、文革等等「動亂」,「安然」走過了百年。

她的第一任丈夫,國共戰爭期間被被抓了壯丁,她的第二任丈夫,被共產黨打成了「反革命」,她的大女兒,即我的母親,因爲受她「反革命」家屬身份的影響,初中畢業後,便被剝奪了上高中的權利。她的二女兒和小兒子,都趕上了「上山下鄉」,都被下放到很邊遠的地方當知青,生活很困難。

所以,在我的記憶中,外婆總是在勞作,爲人縫補衣物補貼家用,甚至大年三十還經常在爲他人趕製新衣。

1983年,61歲的外婆到綿陽照顧上高中的我和上初中的大妹妹。當時我父母分居,我母親和小妹妹還在綿竹縣漢旺鎮,因爲沒有「指標」,不能到綿陽來與父親團聚。父親接到工作單位指令需要到北京去接受培訓,只能央外婆來照顧我和大妹妹。這張照片,便是那時照的。

也許正因爲一生勤勞吧,她身體反倒一直很健康。她的第二任丈夫在青海服完「反革命」大刑後,回到家鄉沒過多少年就去世了。從那以後,她一直獨居,都好幾十年了吧。她現在生活基本還能自理、能自己做早餐。我的舅舅每日做了午餐給她送去。

1996年,我和全家一起回中江縣看望外婆(前排右三)。當時外婆已經74歲。

今年是她的百歲壽辰,我是她的長孫女,我的女兒今年都三十歲了,可惜她尚未結婚生育,不然我們家就可以五代同堂了……但不管怎樣,我外婆的重孫子重孫女們,都可以排著隊,在她的百歲宴上向她祝壽,並領取她親手發送的紅包了。

母親說,外婆的百歲宴,原本計劃連辦三天的,因爲很多多年不見的親戚,都好容易齊聚了。

但是,臨出發的前一天,母親所在的綿陽市突發中共病毒疫情,所有人都必須連續三天做核酸檢查,且三次檢查之間的時間間隔,不能超過24小時。不做檢測,健康碼立刻變黃,就哪裏也去不了了。

這樣,我八十高齡的母親,原本計劃在她的百歲母親身邊至少呆三天的「長女」,只能在參加完生日宴後又於當天匆匆趕回綿陽——一天之中,母親必須奔波120公里。回到綿陽後,還要在深夜及盛夏的高溫中去排隊做核酸。

母親說,今年綿陽時常停電停水,社區通知大家存水,她存了好幾桶。

她說,她的情況還算好的。她的兩個朋友,一對同樣是八十高齡的夫婦,住在一棟高樓中的第二十層,停電後高樓的電梯不能運行,這對夫婦,已經好多天連樓都下不來了。

閑聊之中,母親說,我的一個表弟,在一家總部位於广州的日本公司工作,兩年前被派往歐洲;表弟的太太已將近三十歲,很想早點要孩子,於是也想到歐洲去跟表弟一起以便「造人」,但是,由於疫情管控,她出不了國(我始終沒明白爲什麼要管制離境),夫妻兩年多沒在一起了。近日表弟好容易被允許回中國,卻先得在南京住酒店隔離,然後才能回广州,所以一時還是未能夫妻團聚。

母親以很平淡的口氣向我講述著這些「家長裏短」,於她,這些似乎已經成了「新日常」,無甚新奇。然而,我的心,卻被隱隱刺痛。

我想起昨天我在社交媒體上看到並分享的五個視頻。

第一個,是某個村的高音喇叭中,村長威脅全村人說,要是發現誰感染了中共病毒,就立刻領著全村人把那個人「活埋」了,並保證說,「你放心,說到做到!」

第二個,是一個農民在田間幹活,卻突然被幾個穿著防疫服的「大白」追趕。看起來,這個農民是在封村期間「擅自」下地幹活,因而要把他抓回去。也不知是哪個天才給這個視頻配上了一段聽起來像是中國地方戲曲的音樂,因而讓大白追農民的鏡頭,看起來更加緊迫而又「可樂」。

第三個,是防疫人員抓著一只鵝,認真地捅它的嘴,再轉過來捅它的肛門取樣。分享這個視頻時,我寫的「評語」是:願一切活物都勿生在中共國!

第四個,是一名「老外」在山西太原,可憐兮兮地坐在地上,因沒戴口罩被警察外加中共國的「革命羣衆」數落。

第五個,是防疫人員用長得嚇人的棍子往兩個孩子的鼻孔裏捅,把孩子嚇得直往後縮,並忍不住哇哇直叫的視頻。那麼長的細棍子,我看著都害怕,更別說真往鼻子裏捅了。看著這個視頻,唯一的想法是:幸虧我的孩子沒生活在中共國!

生活在自由國度的人們(雖然現在所謂「自由國度」的「自由」,也正在被侵蝕,但比起中共國來,好歹還是好了太多吧!),看著中共國的這一切,就像在看「西洋景」一樣,越來越陌生、越來越難以理解。

然而,母親的「家長裏短」,卻又把一切變得那樣真實、那樣與我密切相關。

日子已經這麼難了,未來更難的歲月,親人們可怎樣度過?

想到這些,心就不斷地下沉……

母親還讓人拍了兩段視頻給我,並一一向我介紹視頻中的親人們都是誰。我因修煉法輪功受迫害而逃離中共國後,二十多年未能再回去,許多新出生的晚輩們,我完全不認識、沒見過;其他許多見過的長輩或平輩,也都各自變老不少,或兩鬢斑白,或皺紋滿臉。而外婆牙齒全部脫落後雙頰下陷的模樣,我也是第一次看見……

2022年8月27日,我八十歲的母親與一百歲的外婆在生日宴上。

母親臨行前,我傳了一些近照給她,以便她帶給多年未見我面的親人們看。我不知道,在親人們的眼中,我的變化,又是如何「不堪」?

歲月如梭,時光無情。親人們的有生之年,我還能再見到他們嗎?

想到這裏,我的心又一次止不住地下沉……

8/29/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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