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來說說「抗美援朝」和《長津湖》：「卑微如塵土」的「戰鬥英雄」
這幾天似乎中文社交媒體被《長津湖》這部電影和「冰雕連」刷了屏。我沒看過這部電影，也不打算看。
我也不想評論這部電影了，來講講我親耳聽到的一名參加過「抗美援朝」、立過功的老兵自己講的事吧。
這個老兵就是我前夫的父親，我的前老公公。他退休後跟著我們過了許多年，所以故事都是聽他講的。
公公說，共產黨來之前，他在農村放牛，共產黨搞土改、鬧「革命」時他入了黨，當上了「農會主席」，主持了村裏的「分田地」工作。
韓戰爆發後，公公響應號召參加了「志願軍」，去了朝鮮。
他說，他所在的部隊屬於機動補充部隊，其實並沒有直接參加作戰。他們就是不停地被調動，哪裏缺人了就聽命往哪裏趕路，所以永遠都在急行軍之中。
朝鮮很冷，他們只有一套空心棉襖棉褲，裏面沒有內衣，風一吹，吹到棉襖棉褲裏面，透心地涼。天氣冷得撒泡尿都能結成冰。
還有就是，急行軍趕路時不可能做飯，經常挨餓，也沒什麼糧食。
他當時是一班長，所以重要物資、武器歸他保管、攜帶。
有一天，他背著一小袋不知從哪裏好容易弄來的寶貴的生黃豆趕路，突然遇到空襲警報，必須立刻埋伏躲避。慌亂中，他背上的黃豆袋子掉到了懸崖底下。
警報解除後，部隊必須立刻趕路，他跟著部隊走了一段路，心中到底舍不得那一小袋掉下懸崖的黃豆，明知違紀，還是一咬牙脫隊，獨自一人跑回懸崖，冒險生命危險把那袋黃豆撿了回來，再拼命快跑，趕上了急行軍的大部隊。
爲此，排長狠狠地批評了他。好在他平時表現好，又是班長，沒有把他怎麼樣。
他說，因爲不能生火，他們經常吃生的，比如黃豆，就是只能生嚼著吃，有時也生嚼麪粉吃。要是哪天能弄來點生花生，那就算開葷了。
有一次大卡車運來了物資，公公急於卸貨，不小心從卡車上摔下來，把腿骨摔壞了，從此終身腿腳不便，相當於半殘疾。
但因爲沒有真正參過戰，所以他算是「完整」的回到了中國，因爲負了傷，表現好等等，還被授予了戰功。
公公轉業後，在大型國營企業做了個後勤幹部，還當了一輩子的黨委書記。
他雖然算是參加過韓戰，但我感覺，關於韓戰的真相，他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們就是在不停地急行軍，充當整個戰爭中的一個個移動的「棋子」，整個「棋局」如何，那不是棋子應該知道的事。
大約是2009年吧，當時我已因修煉法輪功遭迫害而逃離中國八年，女兒也跟我到澳洲生活五年了，公公思念孫女，到悉尼來跟著我們住了半年。
也就是在那一年，我給他看了關於韓戰中幾十萬中國志願軍死在那裏的資料。
他看完資料後，什麼也沒說。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有沒有被觸動。
後來我又給他看了中共活摘法輪功學員器官的資料。這次他評論說，哪個朝代打江山坐江山都要殺人，共產黨殺人很正常；但是，他作爲一名黨員，一輩子沒幹過壞事，包括他當農會主席在村裏分地時，也很主持公道。地主跟農民一樣，分得了同樣份額的地……
我用了半年的時間，都沒能說服他退出中共。我還找了特別會勸退的功友來幫忙，也沒有成功。
他不是不知道、不承認共產黨殺人的罪行，而是認爲，殺人是必要之惡。
2016年，我從美國回澳洲辦事時，又去看了他。他當時跟著已經移民澳洲的女兒住在墨爾本。
那時，我與前夫已經離婚了，見面前，就猶豫很久：我該怎麼稱呼他呢？我們在一起生活過許多年，我一直叫他「爸」，難道現在改口叫「伯伯」？好像很別扭。
一直到見面時，我也沒琢磨好該怎麼稱呼他。
沒想到，真正見面時，他倒是先開口說，現在雖然不是媳婦了，我認你做女兒，你還是叫我「爸」 吧！不叫「爸」，難不成你叫我「X 老頭」？
我心裏一陣感動。他接下來說，不管怎樣，我是她孫女的娘，以後在他家的祖墳或家譜之類的地方，還是要放上我的名字，我無論如何也是他家的一名「祖奶奶」……
這一次我又跟他在一起呆了一個星期。那時他的腿已經徹底不好使了，完全站不起來了，只能天天坐在輪椅上。
這一次，我依然未能勸退他。離開他時，我心下很黯然，他卻急急地、卻又是「含蓄地」對我說，不知我能不能幫他在當地找個「老伴」，雖然他現在不能動了，只能坐在輪椅上，但身體完全健康，也能照顧別人，如對方需要，他還可以喂她吃飯呢……如果他能留在澳洲，那就沒有顧忌了，我說什麼他都能聽……
我明白， 這是他的條件……但我實在不忍心看他那帶著一絲求心的臉，飛也似的拉著行李箱逃了……
我想起多年前跟前夫聊到他父親時，前夫說，他覺得他父親的生命，卑微得就如同路邊的塵土一般。
我記得當時聽到前夫這個堪稱典範的孝子卻說出這麼「刻薄」的話時，心中曾經很震驚。雖然隱隱明白他的意思，依然是震驚不已。
這時，在我拉著行李箱逃離公公時，「卑微如塵土」這條評語，再次在心中響起……
我不知要怎樣去救這樣的生命。從做人上講，公公絕對是個好人。在北京跟我們一起生活那些年中，每天任勞任怨地做家務、做飯。因爲他以前管過幾千人吃飯的大職工食堂，跟著退休回鄉的前中共國家主席劉少奇的「御用」廚師學過幾手，所以廚藝很好，尋常人做的飯他根本看不上，所以那麼多年之中，他給我們做過無數次飯，我卻只在他生病起不了牀時給他做過一次面條，還因煮過頭而爛成一鍋漿糊了。
但他什麼也沒說，端起來吃得乾乾淨淨的。
說他卑微吧，其實他也有很有「英雄氣概」的時候。比如他說，剛「解放」時，因「剿匪」需要，他要冒充一個酒量很大的土匪，他就愣是把自己的酒量練到能喝兩斤七兩白酒而不醉，最後順利完成「剿匪」工作。
因爲這過人的酒量，他一輩子在酒桌上「撂倒」過很多人，辦成過很多大事，但他很有自制力，平時從不喝酒，也不自誇自吹，只偶露崢嶸，「幹」那些不自量力之徒。
2009年他跟著我和女兒在悉尼住時，我與前夫還沒離婚，但前夫卻把父親留下，自己跑回中國與「小三」一起在我們北京的家中過活。
公公以爲我不知道此事，但有一天談起話時，我沒忍住，說出了我知道「小三」的事。
這時，公公的臉「刷」地一下，紅了個透透的……我從沒見過他那樣……他在爲自己的兒子害臊……
我一邊後悔我不該說漏嘴、讓老人難堪的，一邊在心中暗自感慨：還是老一輩人哪，心中尚有傳統的道德觀念，所以會爲自己兒子的行爲臉紅。
自那以後，我們彼此都不再提他兒子的事，還是像一家人一樣和和氣氣地過活。那時，他的腿已經不能正常走路，我租了個輪椅給他，開車帶他出去遊玩時，也得把輪椅馱在車子後備箱裏。
那半年，他不再能幫我們做飯了，天天都是我做給他吃。
不過，他教會了我怎樣蒸饅頭。
我知道他受中共洗腦毒害不輕，專門在家裏裝了新唐人電視，每天打開看，希望他能看進去一些。
他很快就掌握了電視播出的規律和時間表。每當放電視劇時，他就早早坐在電視機前等。但是一看完電視劇，到放新聞、時事之類的節目時，他拄著柺棍用他最「利索」的速度離開，很自覺的「抵制」我對他的「洗腦努力」。
就這樣，我們過了半年，他看了無數部電視劇，但新聞時事節目半點沒看，只勉強看了我給他的一些真相資料。
聽前夫說，他母親在「文革」中也挨過批鬥，被揪到臺上「坐飛機」。當時只有七八歲的他看在眼中，心裏深受刺激；他父親在「文革」中也被「靠邊站」過。
但是，我從未聽公公婆婆說起過這些事，只知道在中共迫害法輪功後，他們出於保全家庭的「本能」，曾拼命阻止我繼續修煉。
我不知在中共國，還生活著多少這種「卑微如塵土」的「好人」。在私人領域，他們愛家人，努力過活，努力保障全家的幸福平安；但在公共領域，卻連被動接受真相的勇氣都沒有，更遑論主動尋求真相、爲公義發聲了。
中共的國家恐怖主義，是有多麼成功和殘酷，才造就了這樣的「卑微好人」？
至於那些會爲《長津湖》和「冰雕連」激動得熱血沸騰的粉紅們，我更不知道要對他們說些什麼了。
人哪，還有救嗎？
10/6/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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